咸涩海风卷着星屑掠过白玉雕像的眉梢,青璃凝固的嘴角似噙着未尽之言。许仙指尖抚过冰凉的狐尾纹路,忽觉掌心传来灼烫——雕像托举的狐火中竟浮现出青丘妖国的图腾,九尾狐影在火焰里舒展腰肢,尾尖扫过之处,盐雕稚童们捧着的蒲公英突然簌簌颤动。
白素贞的药杵骤然悬停半空。雷峰塔旧址的杏树枝条无风自动,叶片上未干的晨露折射出诡异彩光,将青璃雕像的影子拉长成蜿蜒妖文。那些文字如活物般游入海中,惊起三尺银鱼跃出水面,鱼鳞上赫然映着锁链婴孩蜷缩的身影。
“小心!“法海额间金莲骤放光华,破碎的伏魔钵残片自虚空凝聚成镜。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当下景象,而是青丘妖国崩塌那日:炼妖鼎炸裂的瞬间,青璃将半枚妖丹塞入奄奄一息的幼狐口中,自己则迎着天庭雷劫冲天而起。画面定格在她被星宿箭贯穿心口的刹那,箭簇上“风调雨顺“四字正渗出血色墨迹。
许仙怀中的白玉雕像突然裂开细纹,青丘图腾狐火顺着裂纹渗入石髓。咸湿空气里炸开桃花冷香,数万盐雕稚童齐声诵唱妖国古谣,声波震得建木根系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铿锵声。锁链婴孩脐带连接的天庭星核剧烈震颤,竟将二十八宿残存的奎木狼星位硬生生拽落凡尘!
太白金星溃散的神魂突然在奎木狼星辉中重聚,金血凝成的拂尘横扫建木枝桠。三百只麻雀惊飞时抖落的金粉,在半空凝成三百柄诛魔剑,剑锋所指却是正在修补地脉的盐工。“尔等蝼蚁也配称量天地!“老仙君嘶吼声中,诛魔剑阵裹挟星辉直坠人间。
白素贞素手轻扬,雷峰塔杏树的根须破土成网。沾染功德金文的枝条缠住剑阵,却被星宿煞气灼得滋滋作响。千钧一发之际,青璃雕像迸发的狐火突然暴涨九丈,火舌舔舐过的诛魔剑竟褪去金光,化作三百杆沾着晨露的犁头!
“原来这才是苍生愿力的真意。“许仙眸中金纹旋如星河,建木汁液顺着白发渗入地脉。他拾起坠落的犁头轻抚刃口,锋刃上浮现的却不是寒光,而是老农布满茧子的掌纹。当第一缕阳光掠过犁头时,长安城头的安民幡无风自动,幡影扫过之处,坠落的奎木狼星辉竟在盐田里凝成麦种。
太白金星的金身再度崩裂,这次从他胸腔掉出的不是魔佛舍利,而是半卷泛黄的《劝善书》。书页翻飞间,八百年前那个雨夜重现:初登仙界的太白金星跪在凌霄殿前,怀中抱着个气息奄奄的乞儿。玉帝的九龙袍拂过孩童额角时,乞儿突然化作锁链婴孩的模样!
“不!“老仙君的神魂发出凄厉哀鸣,金血凝成的拂尘寸寸断裂。锁链婴孩的哭声突然穿透九重天,缠绕他周身的玄铁锁链迸发幽蓝鬼火。建木根系深处的地脉如活物般蠕动,竟将婴孩脐带连接的天庭星核尽数吞入地壳!
法海额间金莲突然离体飞出,莲瓣裹住即将消散的太白金星神魂。“当年你为救乞儿甘受天雷鞭刑,如今可还记得初心?“佛音震荡间,金莲花蕊中浮现出三百童男童女生辰帖,每张泛黄纸片都渗出晶莹甘露。甘露滴落处,老仙君破碎的神魂竟凝成个布衣老者的虚影。
青璃雕像的裂纹已蔓延至心口,狐火中浮现的妖国图腾突然投射到海面。波涛间升起九座青铜妖鼎虚影,鼎身铭刻的《人妖盟约》文字化作流光,汇入许仙手中的青冥剑。剑鸣响彻东海时,十万盐雕稚童突然齐声高喊:“请许先生为青丘正名!“
许仙踏浪而起,白发在狂风中与建木新芽纠缠成网。青冥剑指处,三百里海面浮现出青丘万妖的虚影,每道虚影心口都跃动着妖丹光芒。“今日以天地为鉴,许某在此重立盟约——“剑锋划过手腕,金红血液在虚空书写妖文,“人妖共生,万灵同尊!“
誓言落成的刹那,锁链婴孩身上的玄铁应声而断。婴孩坠入建木根系时,周身星宿纹路竟褪成凡胎掌纹。法海的金莲突然分出半朵没入婴孩眉心,佛光与妖力交融处,地脉深处传来春雷般的胎动声。
青璃的白玉雕像彻底破碎,碎片却未坠落,而是悬浮成九尾狐形。狐影心口的星宿箭簇砰然炸裂,箭身淬毒的“风调雨顺“四字被妖火重铸,化作“山河永安“的新铭文。当狐影融入建木树冠时,枯死的枝桠瞬间绽放出青丘独有的夜照白桃。
太白金星的布衣虚影突然伸手接住飘落的桃花,花瓣触及掌心的瞬间,他浑浊的眼眸恢复清明。“原来苍生秤从未倾斜......“老者的叹息散入海风,残魂化作三百只衔着麦穗的麻雀,振翅飞向龟裂的盐田。
白素贞的药杵轻轻敲碎最后一粒星核,金粉却未消散,而是在建木根系处凝成眼熟的青囊书。书页自动翻到“百草医经“篇,文字如蝌蚪游入地脉裂缝。片刻后,曾被星宿煞气侵蚀的盐碱地,竟冒出嫩绿的新芽。
许仙忽然感觉袖口微沉,低头看见个盐雕稚童正拽他衣角。孩童掌心托着颗晶莹盐粒,盐晶中心封存着青璃最后的笑靥。“姐姐说,青丘的月亮永远照着种盐人。“稚童的声音带着海风咸味,盐粒落入许仙掌心时,建木枝头的夜照白桃突然同时绽放,花瓣如雪飘向每个曾刻下“许仙无罪“血指印的角落。
东海深处传来悠长鲸歌,浪涛托起块刻满妖文的礁石。当许仙将青囊书按在礁石表面时,妖文突然流动成《人妖盟约》的具象——半是墨字,半是血纹,交界处生长着细密的盐晶花。白素贞的裙摆扫过礁石时,那些盐晶花突然化作真实的桃李,果实坠海即生根,转眼间长成连接妖国与人间的海上桃林。
法海盘坐在新生的桃树下,染血的袈裟铺成度厄经卷。金莲在他周身流转,每片莲瓣都映着个正在劳作的凡人:染坊女工将诛魔旗改作襁褓布,铁匠把星宿残骸熔铸成犁头,连金山寺的小沙弥都在用雷峰塔碎砖垒砌鸽舍。“原来渡魔便是渡己。“他轻笑出声,额间金莲突然凋谢,落在经卷上化作“慈悲“二字的水印。
暮色降临时,许仙在桃林深处发现眼清泉。泉底沉着半块玉帝印玺,玺上缠绕的却不是龙气,而是万千百姓家的炊烟。当他掬水欲饮时,水面忽现青璃身影——九尾狐妖站在月下妖国学堂前,正握着人族稚子的手书写“天地“二字。
白素贞的捣药声不知何时换成青丘古调,声波震得海面星辉重新排列。不再是二十八宿的杀阵,而是孩童用麦秆拼成的稚嫩星图。锁链婴孩的哭声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地脉深处传来的安稳鼾声。
许仙倚着建木望向星河,发现牛郎织女星旁多了颗狐火状的新星。星光洒在海面时,那些永不熄灭的狐火竟温柔地烘烤着渔家晾晒的网罟,网眼里跳动的不是鱼虾,而是青丘妖童们用尾巴卷起的星光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