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月将西子湖畔的垂柳染成银灰色时,许仙踩着青石板上的露水走向医庐。城隍宴饮沾染的蛟龙血在衣襟凝结成墨绿色鳞片,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裂响。三更梆子声里忽然飘来茉莉香,他驻足望向巷口卖花担子——白日里被暴雨打落的白茉莉,此刻竟在竹筐中开得妖冶异常。
“公子买枝花吧。“提灯少女自暗处转出,素白襦裙上绣着金线牡丹,发间银簪却刺着只青面獠牙的鬼面。许仙嗅到她身上混杂着尸蜡与龙涎香的诡异气味,袖中捏紧的驱邪符突然自燃成灰,玉净瓶印记在掌心烫出青烟。
少女咯咯笑着将花枝插入许仙发间,指尖划过他耳后时,指甲缝里渗出的竟是朱砂。许仙猛然扣住她手腕,却见那截皓腕如蛇蜕般脱落,露出里面青紫色的腐肉。“许大夫好狠的心。“少女樱唇裂至耳根,面皮如宣纸般层层剥落,底下翻涌的蛆虫拼凑出镇江王府侍卫统领的面容。
医庐药柜轰然倒塌,数百个贴着“当归““川芎“标签的瓷罐同时炸裂。许仙在飞溅的药材中翻身跃上房梁,见那女鬼正将剥下的人皮铺在问诊台上,蘸着血墨绘制符咒。黄表纸上的“镇魂“二字突然扭曲成青蛟形状,女鬼七窍中喷出黑雾,转眼化作三个身着嫁衣的厉鬼。
“大人要我带句话。“居中厉鬼的盖头被阴风掀起,露出镇江王世子李承业的脸,“许大夫既然喜欢超度亡魂...“左右二鬼突然撕开胸膛,掏出两具裹着符咒的童尸砸向许仙,“这些炼废的替身鬼,不如都送与你当药材!“
许仙挥袖扫开童尸,发现尸体胸口都带着三颗黑痣——正是李承业替身鬼的特征。玉净瓶印记突然大放光明,将童尸身上的符咒烧成灰烬。三鬼厉啸着化作腥风破窗而出,许仙追至断桥残雪处,却见湖面飘着盏描金画凤的河灯,灯芯竟是截人指骨。
“公子可知画皮之苦?“幽怨女声自湖心亭传来。许仙定睛望去,见石桌上摊着张完整的人皮,旁边银针还穿着半根染血的金线。人皮突然立起舒展四肢,转瞬间又变成个怀抱琵琶的歌女,只是脖颈处针脚密得异常。
歌女拨动琴弦唱起《陌上桑》,唱至“使君自有妇“时忽将琵琶掷向许仙。檀木背板裂开,飞出九十九根浸毒银针。许仙以药杵格挡,发现每根针尾都刻着镇江王府徽记。“他们剥了我七张皮...“歌女撕开绫罗衣裳,浑身缝合痕迹如蜈蚣蠕动,“就为给世子换张好面皮!“
许仙猛然想起城隍庙中青蛟逆鳞处的缝合线,袖中金针已刺入歌女天灵。怨气蒸腾中浮现记忆残片:戴着青铜面具的妖道手持人皮灯笼,正在教导李承业如何用怨气维持换皮术。画面最后定格在装满童男童女的血池,池底沉着张与许仙有七分相似的人皮。
“原来我也是换皮容器之一。“许仙冷笑,将玉净瓶中的杨柳枝插入歌女灵台。佛光涤尽怨气后,显露的真魂竟是月前失踪的绣娘。女鬼残魂指向雷峰塔方向,化作青烟在空中写出“七月十五子时“的血字。
东方既白时,许仙在医庐后院挖出个桐木匣子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张人皮,最底下那张画着镇江王府密道图。晨风吹动檐角铜铃,他望着雷峰塔尖泛起的青光,终于明白李承业要换的不仅是皮囊——中元节那日,这妖人要借三百童男童女的生魂,换得白蛇千年修为的仙骨。